本词亦写离情,自宋代以来即被誉为绝唱。如张炎即谓,词写离情,“当如此作”;因为此词“情景交炼,得言外意”(《词源》卷下)。从章法来看,略似上篇《望海潮》,先写今,再追昔,复又言今。但具体运用又有变化。
入手写今,却是情语中有景;其景物虽是传统意象(芳草),在表情时又有新意,见出了离恨的顽强与不可遏制。以此开端,气势突兀,用重笔振起全篇。念字以下追念昔情,却是由近及远:先写离别之时,再写相处之日。夜月、春风二语,意境优美。怎奈前数语写睹物思人;而那堪以下写此时景象,残雨飞花,莺啼树影,以清丽之色、婉转之声兴起难堪之恨,清婉而又深厚。
词中炼字(弄、笼)、炼句(六字对语)、炼意,俱臻妙境。这就难怪引得“名流推激”了。
满庭芳 秦观
山抹微云,天连衰草,画角声断谯门。暂停征棹,聊共引离尊。多少蓬莱旧事,空回首,烟霭纷纷。斜阳外,寒鸦万点,流水绕孤村。 销魂。当此际,香囊暗解,罗带轻分。谩赢得、青楼薄幸名存。此去何时见也,襟袖上、空惹啼痕。伤情处,高城望断,灯火已黄昏。
谯(qiǎo)门:城门楼。
征棹:棹,船的大桨,借代指船。征棹指远行的船。
蓬莱:阁名,旧址在今浙江绍兴卧龙山麓。
寒鸦二句:语本隋炀帝诗:“寒鸦千万点,流水绕孤村。”
香囊:古代男子佩物。解下香囊表示相赠。罗带:丝织的衣带。古人用罗带作同心结以表相爱,反之,分罗带则表离别。
谩:枉自,徒然。
青楼:妓女所居。薄幸:薄情。
三十一岁(1079)时,秦观在绍兴郡守程公辟席上有所悦,眷眷不能忘情。离别时作此词。
词以景语开篇,不独境界清淡高远,有萧瑟之气,且炼字精工,“抹”字潜通画理。在此秋容惨淡映衬之下,写出饯别本事。然而所谓蓬莱旧事,此处尚未明指,只可揣测,下文更以烟霭纷纷的迷茫景象以喻其虚幻难追。斜阳外三语,自然清丽,既是画中神笔,亦具音乐美。此景足以兴起行人天涯沦落、离情不奈的感喟。下片直写离别时情态,在自嘲薄幸之中,潜寓飘泊之悲,所谓“将身世之感,打并入艳情”。结处用景语,写出时间迁延变化,见出别情难舍,语尽而味长。
全篇层次井然,情词双绝。由于艺术成就很高,遂迅速传唱开来。待到以后进京时,都下已盛唱广传。苏轼因称词人为“山抹微云君”(宋人黄升《花庵词选》)。若干年后,作者女婿范温还以“山抹微云女婿”自豪(宋人蔡绦《铁围山丛谈》)。后世赞佩之声不绝。